太医院的药香在子夜时分格外清苦。
沈舒窈将最后一屉九制熟地黄收进紫檀药柜时，听见檐角铜铃突然急响。
三短一长，是慈宁宫特有的传召节奏。
她望着指尖沾染的淡青色药渍，忽然想起三日前替太后施针时，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。
"沈医女，太后的头风症又犯了。
"来传话的小太监靴底沾着碎雪，"张院判说要用新配的紫雪散。
"药房里此起彼伏的捣药声骤然停滞。
沈舒窈抚过青瓷药瓶上凝结的霜花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脊背。
紫雪散需用石膏、寒水石各三钱，此刻药柜第三层暗格里，寒水石的贮量分明比晨间少了五两。
她取过鎏金戥子时，瞥见窗外掠过玄色衣角。
那是御前侍卫独有的织金暗纹，此刻本该戍守在明德殿。
"劳烦公公稍候。
"沈舒窈将乌木药箱搁在案上，铜锁扣弹开的脆响惊飞了梁间栖雀，"紫雪散里要添一味酒炒白芍，烦请取太后日常服用的药渣来。
"当朱漆食盒递到眼前时，她终于确认了那个可怕的猜想——本该呈现焦褐色的白芍碎片中，竟混着几缕银丝。
这分明是岭南进贡的血蚕茧，遇热即融，最克心脉。
雨丝开始敲打琉璃瓦，沈舒窈数着更漏穿过游廊。
慈宁宫寝殿里龙脑香浓得呛人，却在层层帷幔后渗出一丝腥甜。
太后枕边鎏金狻猊香炉青烟袅袅，她一眼认出炉灰里未燃尽的紫参须。
"陛下万安。
"身后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指尖微颤。
转身行礼时，她看见年轻帝王玄色常服下摆沾着泥渍，腰间悬着的青铜司南还在缓缓转动。
李承稷的目光掠过她发间素银簪："你就是那个会观星象的医女？
"雨幕将慈宁宫檐角的嘲风脊兽洇成青灰色。
沈舒窈垂首盯着青铜司南晃动的勺柄，那物件正指向她腰间悬着的药囊——那里装着三日前钦天监送来的辰砂。
"奴婢粗通星野之变，不敢妄言天机。
"她将药囊悄悄往裙褶里藏了藏，袖中银针却触到个冰凉物件。
是今晨崔淑妃咳血时遗落的帕子，此刻正渗出诡异的朱砂香。
李承稷忽然伸手拨动司南，铜勺与底盘摩擦发出鸦鸣般的锐响："张院判说紫雪散需用天山雪莲为引。
"他指尖掠过药箱上凝结的水珠，"可你换成了南海龙涎香。
"沈舒窈后颈瞬间沁出冷汗。
半月前岭南进贡的龙涎香，本该锁在明德殿的密库里。
她抬眸望向香炉，突然发现那缕青烟的轨迹竟与司南转动的频率暗合——这哪里是什么香料，分明是能操控心神的牵机引！
"陛下圣明。
"她突然将银针没入太后百会穴，"但此刻最要紧的，是解了这九转还魂香。
"针尾震颤间，太后枕下竟爬出数条血线，如同活物般游向香炉。
窗外惊雷炸响，沈舒窈借着电光看见皇帝袖中寒芒一闪。
那是柄嵌着孔雀石的匕首，刀鞘纹路与御前侍卫的织金暗纹如出一辙。
二十年前先帝暴毙那夜，据说凶器正是这样一柄孔雀淬毒的短刃。
"沈医女可知晓七星续命灯？
"李承稷忽然按住她正要取针的手。
他掌心有道陈年灼痕，形状恰似北斗第七星，"当年太医院首座用此术时，烧毁了半座钦天监。
"沈舒窈腕间玉镯撞上药箱，发出清越的颤音。
她终于明白那些消失的寒水石去了何处——父亲临终前紧攥的医案里，曾记载着七星灯需以寒水石粉画阵。
雨声中传来环佩叮咚，萧贵妃的鎏金步辇己停在丹墀下。
她发间那支点翠凤簪在夜色中泛着幽蓝，沈舒窈鼻尖微动，竟嗅到与血蚕茧相同的腥甜。
"陛下万安。
"萧贵妃漫不经心地抚过鬓边海棠，"臣妾听闻太后娘娘凤体违和，特地带了高丽参来。
"她身后宫女捧着的锦盒里，赫然躺着支三百年份的紫纹老参，参须却诡异地蜷曲成北斗之形。
更漏滴到丑时三刻，沈舒窈看着皇帝亲手将司南压在太后枕下。
那铜勺突然疯狂旋转，最终指向她藏在袖中的崔淑妃帕子。
帕角洇开的朱砂痕，渐渐显露出半枚虎符印记。
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帘，太后枕下的青铜司南突然发出金石相击的嗡鸣。
沈舒窈袖中帕子无风自动，半枚虎符印记在朱砂痕里忽明忽暗，竟与皇帝腰间玉玦缺口严丝合缝。
"倒是巧了。
"萧南嘉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参须，"这北斗七星的勺柄，正对着幽州方向。
"她突然折断一根蜷曲的参须，淡金色的汁液滴在青砖上，洇出幅微缩的山川图——正是三日前阵亡将士家书中夹带的边防驻军标记。
沈舒窈腕间玉镯突然滚烫。
父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羊皮残卷上，也有这般用参汁绘制的星图。
那时她尚不知晓，这卷《七星续命录》正是二十年前烧毁钦天监大火的源头。
"陛下！
"崔攸宁裹着雪狐裘闯进来，咳出的血珠正落在虎符印记上。
朱砂遇血竟化作活物，沿着青砖缝隙游向萧南嘉的鎏金裙裾。
沈舒窈眼疾手快掷出银针，针尖刺破血珠的刹那，满室腥甜骤然转为冷梅香。
李承稷忽然轻笑："三位倒是比朕的千牛卫更警醒。
"他转动匕首割破掌心，将血滴入狻猊香炉。
炉中青烟霎时凝成白鹤，衔着那支带毒参须冲向殿外暴雨——正是钦天监观星台的方向。
沈舒窈望着白鹤消失处，忽然记起昨夜星象。
太微垣东侧的客星泛着赤芒，恰似此刻皇帝伤口渗出的血珠。
她鬼使神差地扯下半幅袖角，将父亲留下的金疮药敷在那道灼痕上。
"沈医女可知晓？
"李承稷突然攥住她手腕，玉镯卡在北斗灼痕间嗡嗡作响，"七星灯续的不是人命，而是..."惊雷吞没了后半句话。
萧南嘉的点翠凤簪突然坠地，簪头滚出粒血蚕茧。
崔攸宁的雪狐裘无端自燃，灰烬里赫然露出半张军械图谱——与参须绘制的山川图拼合，正是岭南到幽州的走私路线。
雨幕中传来整齐的甲胄声。
沈舒窈望着逐渐合拢的宫门，终于看清今夜这场局的真正杀招：慈宁宫飞檐上悬着的九盏宫灯，不知何时己排成北斗死门。
沈舒窈将最后一屉九制熟地黄收进紫檀药柜时，听见檐角铜铃突然急响。
三短一长，是慈宁宫特有的传召节奏。
她望着指尖沾染的淡青色药渍，忽然想起三日前替太后施针时，那缕若有似无的冷香。
"沈医女，太后的头风症又犯了。
"来传话的小太监靴底沾着碎雪，"张院判说要用新配的紫雪散。
"药房里此起彼伏的捣药声骤然停滞。
沈舒窈抚过青瓷药瓶上凝结的霜花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脊背。
紫雪散需用石膏、寒水石各三钱，此刻药柜第三层暗格里，寒水石的贮量分明比晨间少了五两。
她取过鎏金戥子时，瞥见窗外掠过玄色衣角。
那是御前侍卫独有的织金暗纹，此刻本该戍守在明德殿。
"劳烦公公稍候。
"沈舒窈将乌木药箱搁在案上，铜锁扣弹开的脆响惊飞了梁间栖雀，"紫雪散里要添一味酒炒白芍，烦请取太后日常服用的药渣来。
"当朱漆食盒递到眼前时，她终于确认了那个可怕的猜想——本该呈现焦褐色的白芍碎片中，竟混着几缕银丝。
这分明是岭南进贡的血蚕茧，遇热即融，最克心脉。
雨丝开始敲打琉璃瓦，沈舒窈数着更漏穿过游廊。
慈宁宫寝殿里龙脑香浓得呛人，却在层层帷幔后渗出一丝腥甜。
太后枕边鎏金狻猊香炉青烟袅袅，她一眼认出炉灰里未燃尽的紫参须。
"陛下万安。
"身后突如其来的寒意让她指尖微颤。
转身行礼时，她看见年轻帝王玄色常服下摆沾着泥渍，腰间悬着的青铜司南还在缓缓转动。
李承稷的目光掠过她发间素银簪："你就是那个会观星象的医女？
"雨幕将慈宁宫檐角的嘲风脊兽洇成青灰色。
沈舒窈垂首盯着青铜司南晃动的勺柄，那物件正指向她腰间悬着的药囊——那里装着三日前钦天监送来的辰砂。
"奴婢粗通星野之变，不敢妄言天机。
"她将药囊悄悄往裙褶里藏了藏，袖中银针却触到个冰凉物件。
是今晨崔淑妃咳血时遗落的帕子，此刻正渗出诡异的朱砂香。
李承稷忽然伸手拨动司南，铜勺与底盘摩擦发出鸦鸣般的锐响："张院判说紫雪散需用天山雪莲为引。
"他指尖掠过药箱上凝结的水珠，"可你换成了南海龙涎香。
"沈舒窈后颈瞬间沁出冷汗。
半月前岭南进贡的龙涎香，本该锁在明德殿的密库里。
她抬眸望向香炉，突然发现那缕青烟的轨迹竟与司南转动的频率暗合——这哪里是什么香料，分明是能操控心神的牵机引！
"陛下圣明。
"她突然将银针没入太后百会穴，"但此刻最要紧的，是解了这九转还魂香。
"针尾震颤间，太后枕下竟爬出数条血线，如同活物般游向香炉。
窗外惊雷炸响，沈舒窈借着电光看见皇帝袖中寒芒一闪。
那是柄嵌着孔雀石的匕首，刀鞘纹路与御前侍卫的织金暗纹如出一辙。
二十年前先帝暴毙那夜，据说凶器正是这样一柄孔雀淬毒的短刃。
"沈医女可知晓七星续命灯？
"李承稷忽然按住她正要取针的手。
他掌心有道陈年灼痕，形状恰似北斗第七星，"当年太医院首座用此术时，烧毁了半座钦天监。
"沈舒窈腕间玉镯撞上药箱，发出清越的颤音。
她终于明白那些消失的寒水石去了何处——父亲临终前紧攥的医案里，曾记载着七星灯需以寒水石粉画阵。
雨声中传来环佩叮咚，萧贵妃的鎏金步辇己停在丹墀下。
她发间那支点翠凤簪在夜色中泛着幽蓝，沈舒窈鼻尖微动，竟嗅到与血蚕茧相同的腥甜。
"陛下万安。
"萧贵妃漫不经心地抚过鬓边海棠，"臣妾听闻太后娘娘凤体违和，特地带了高丽参来。
"她身后宫女捧着的锦盒里，赫然躺着支三百年份的紫纹老参，参须却诡异地蜷曲成北斗之形。
更漏滴到丑时三刻，沈舒窈看着皇帝亲手将司南压在太后枕下。
那铜勺突然疯狂旋转，最终指向她藏在袖中的崔淑妃帕子。
帕角洇开的朱砂痕，渐渐显露出半枚虎符印记。
寅时的梆子声穿透雨帘，太后枕下的青铜司南突然发出金石相击的嗡鸣。
沈舒窈袖中帕子无风自动，半枚虎符印记在朱砂痕里忽明忽暗，竟与皇帝腰间玉玦缺口严丝合缝。
"倒是巧了。
"萧南嘉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参须，"这北斗七星的勺柄，正对着幽州方向。
"她突然折断一根蜷曲的参须，淡金色的汁液滴在青砖上，洇出幅微缩的山川图——正是三日前阵亡将士家书中夹带的边防驻军标记。
沈舒窈腕间玉镯突然滚烫。
父亲临终前塞进她襁褓的羊皮残卷上，也有这般用参汁绘制的星图。
那时她尚不知晓，这卷《七星续命录》正是二十年前烧毁钦天监大火的源头。
"陛下！
"崔攸宁裹着雪狐裘闯进来，咳出的血珠正落在虎符印记上。
朱砂遇血竟化作活物，沿着青砖缝隙游向萧南嘉的鎏金裙裾。
沈舒窈眼疾手快掷出银针，针尖刺破血珠的刹那，满室腥甜骤然转为冷梅香。
李承稷忽然轻笑："三位倒是比朕的千牛卫更警醒。
"他转动匕首割破掌心，将血滴入狻猊香炉。
炉中青烟霎时凝成白鹤，衔着那支带毒参须冲向殿外暴雨——正是钦天监观星台的方向。
沈舒窈望着白鹤消失处，忽然记起昨夜星象。
太微垣东侧的客星泛着赤芒，恰似此刻皇帝伤口渗出的血珠。
她鬼使神差地扯下半幅袖角，将父亲留下的金疮药敷在那道灼痕上。
"沈医女可知晓？
"李承稷突然攥住她手腕，玉镯卡在北斗灼痕间嗡嗡作响，"七星灯续的不是人命，而是..."惊雷吞没了后半句话。
萧南嘉的点翠凤簪突然坠地，簪头滚出粒血蚕茧。
崔攸宁的雪狐裘无端自燃，灰烬里赫然露出半张军械图谱——与参须绘制的山川图拼合，正是岭南到幽州的走私路线。
雨幕中传来整齐的甲胄声。
沈舒窈望着逐渐合拢的宫门，终于看清今夜这场局的真正杀招：慈宁宫飞檐上悬着的九盏宫灯，不知何时己排成北斗死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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